童年郑珍洁 郑珍洁的祖父兄弟六人。祖父居四，兄弟之中最聪明倜傥。曾祖父母唯一培养祖 父读私塾斋。祖父自幼读书明史，通情达理，急公好义，在武馆当教练，兼跌打 伤科医师。一次松下一中年人修理屋顶不慎摔下，遍体重伤，家庭困难，借歇祖 父家中治疗养伤，祖父倒贴伤者伙食。武馆设在龙台郑氏支祠旁。徒弟子、徒弟 孙、义儿义孙遍布乡里，“社友”众多。每逢节日神诞社庆，社友们穿上制服演 武，青色服装，湖绸布料，白袖口，对襟绣边，簇拥着教师，往赴武会。平时施 治骨伤杂症，也是早出晚归。对家庭反而照顾不够。 珍洁小时经常受祖父之遣，为伤者义务取“棒丹”。棒丹配方都能熟背。到“慈 安药店”取药，石震峰老板和老板娘也熟知棒丹配伍，看见小孩来，总是优先取 给。 祖父一生行仁积德，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富人来求医，多介绍去大医院就诊。 贫穷患者来，有求必应。所以受到许多人敬重，每年正月向祖父送点心的人络绎 不绝，一碗点心“压红回礼”二块炒米糕，压红炒米要用一百多斤，可见多少人 尊敬他。他把点心送给乡亲吃，自家吃不完。 珍洁受其祖父影响，自幼养成助人为乐美德。 祖母王氏，清秀端庄，善良慈祥。父辈都像祖父母仁义忠厚。 二婶早逝，遗下堂妹娇妹。娇妹5岁那年，二婶被急性盲肠炎夺去生命。这时洁8 岁，自然接受带领堂妹的任务。 洁的祖母，也是三婶的姑母。三叔志存高远，上省城读书。三婶疼爱珍洁，晚上 叫洁做伴同睡。 祖母患肺痨病，最后三年卧床。一次跌倒之后，偶尔下床也要撑扶一张骨排椅匍 匐挪行。两年后于1953年农历十二月逝世，享寿60多岁。 侍候祖母是一家人义不容辞的人伦之道，具体任务落在珍洁母女身上。洁妈负责 煮食、浆洗、换衣服、倒马桶。洁负责白天侍候祖母，六岁至九岁的时候，黄金 童年，每日侍候垂危的祖母，因此不能上学。也因此培养成敬重老人的传统美德 。 洁父亲的元配是在一次瘟疫流行中被瘟神掳去生命，遗下大哥才八岁，大哥聪明 智慧，勤奋读书，后来成为优秀的人民教师。妈妈是父亲继娶，负有负担娘家伯 祖妣的义务，与父亲结亲，没有嫁妆。父亲是无耕地的农民(雇农)，租赁他人土 地耕种，要为母亲多租一份田地，让母亲一起下地劳作，增加一份收入供养母亲 的伯祖妣。 母亲成为远近闻名的劳动能手，是勇担义务的孝顺女、是相夫抚子的好继室、是 梓里称道的女中丈夫。母亲和男人一样是农家好把式，和家庭主妇一样负担家务 操劳，更要侍候卧病的祖母，起早睡晚的劳碌没有把母亲累倒，倒练出铜身铁骨 一条硬汉。 人吃五谷，难免生病。洁11岁时，一次妈妈患“血山崩”。妈生病期间，洁每隔 三五天就到“舍人庙”观音佛前焚香祈求庇佑。洁主动接替妈妈承担取水劳动， “上巷井”泉水清冽，但远近乡亲共汲这井水，出水不敷供应，洁凌晨4点起床取 水。干旱时节向舍人庙尼姑分“长寿泉”岩泽之水。 洁侍候祖母，连带照看堂妹。三胞妹比洁小三岁，只好寄到福州亲戚家去。二胞 妹7岁也由洁带。 洁与祖母生来有缘。婴幼年，母亲难得有空来抱，总是坐在竹轿车(婴幼儿的坐椅 )上，放在祖母床前，自幼就是与老祖母作伴。六岁开始侍候祖母。 祖母生病之初，有时还能够撑起床走动。暑热季节，榭屋闷热难受，喜欢到后廊 纳凉。一次从榭屋来到后廊，长凳子没有架放平稳，坐上去翻了凳子摔得惨，洁 大惊失色，大哭大喊“快来救我祖母”。马上就有大人来把祖母扶起，祖母从此 走路更不便，下床次数更少，偶而下床需要骨排椅撑着艰难挪动。 祖母整天气促哮喘咳嗽。母亲教洁烹制花生浆喂祖母，“一定要让祖母健康长寿 ‘看顾’后人。家有老人是兴旺的标志，是家中当旺有福气”。洁记住母亲的话 。把浸泡过的花生仁投进小石臼，用小石杵捣碎、捣烂，再投再捣，捣满一臼再 一臼，捣够为止。然后装在陶钵里，掺水搅和，使浆汁溶化水中，再用白色洁净 纱布过滤，滤除粗粒，防止粗粒沾在祖母的咽喉刺激引起咳嗽哮喘。过滤后把花 生浆装进陶煲里，置于土炉上，用木炭加热蒸熬，煮熟了凉至体温，喂给祖母喝 。每日喝花生汤润肺，有这花生汤养命，使祖母多活三年。一家人吃番薯米大锅 饭，祖母要吃白米粥，也是洁在炉火上煲熟喂祖母。 早稻收获时节，穿着短裤，为祖母盛米粥时，不慎滚烫的米汤倾倒，从膝盖淋下 ，皮肤烫伤一大片。祖母教洁用早稻稻草烧灰炙水敷住伤口消炎止痛，一会儿干 了又痛，再烧草灰再炙水再敷，一天敷贴八九次，坚持几天就好了。 郑家名门望族，人口众多，八扇七间大院落里住着几十口人，住房很紧。洁家没 有专用厨房，权且利用框门旁边角落作厨房。祖母住在东墙边“榭房”里，小土 炉放在门口。祖母专用的餐具放在一个铜盆里。大人交代洁“要勤洗手，防止食 物污染，也预防自己病从口入”。洁从小养成卫生习惯，并且不嘴馋。 祖母需要不断吐痰。用一只陶罐充作痰盂，“粗纸”铺一层，便于倾倒干净，听 到咳嗽，洁就把痰盂捧到祖母嘴边承接痰液。待一层粗纸摆满痰水，就倒掉，重 新铺上粗纸待用。 祖父许多朋友，不断有人来探病。洁总是热情招呼，端椅请坐，敬茶送水，客人 无不称赞“家道兴旺，教育有方”。 祖母肺部干燥，浑身高烧。洁磨白芍喂祖母。磨过几十条白芍，手起泡、长茧。 祖母嘴唇干裂，不时要用棉球沾水滋润祖母的嘴唇。祖父经常捎回“公生草”诸 样单方，叫洁熬给祖母喝。 1953年冬，祖母弥留之际，称赞媳妇“世间一等勤劳”，虔诚祈望媳妇添养男孩 。自己常常念念有词：“好人好报，让我去向‘娘奶’乞一盆‘白花’，给我好 媳妇添养男丁。我媳妇倒马桶洗屎尿十余年，欢欢喜喜，悦色柔声。我孙女每日 伴祖母，失学在家。我享受够了”。一日，祖母问洁：“你侍候祖母会不会厌烦 ?”“不会厌烦，观世音菩萨会保佑祖母。恢复健康”。“祖母知道病好不了，你 也不要再侍候了。祖母去向大奶求一朵白花仔，你去哄弟弟”。严冬一个晚上， 洁照常在与三婶作伴同睡，半夜被昂昂哭声惊醒，知道祖母逝世，赶紧滚下床来 ，一路哭奔，趴到祖母身上恸哭，好像哭声能唤醒祖母一样。 1954年五月，果然母亲生育弟弟，一家人欢喜过望，满天独爱五色云。她心里乐 滋滋，每天为弟弟洗屎布尿布。洁六岁就学习洗衣裳，在家里洗，放在面盆洗， 小小的手，擦擦擦，漂漂漂，洗洗洗，邻居大人都来看，称赞声不绝于耳。这时 已经九岁，开始把全家衣服挑到资圣溪洗，有时装在背筐里背去洗。 1954年初冬时节，父母在北门山田收割晚秋。母亲没有时间回家为弟弟喂奶。弟 婴饥饿难当，大吵大哭，哭紫了脸，哭哑了喉咙，放不出声来。洁抱着弟婴到北 门外山田找妈妈喂奶，登山失足，仰天摔倒，自己背部和后脑碰着石头，多处受 伤，弟弟紧紧抱在怀里无损毫发。心中庆幸，谢天谢地，谢谢土地公公保护我弟 弟。忘了自己疼痛，过后伤痛半月方止；中年后，遇风湿天气，幼年伤处常痛。 她自幼乏人照顾，却轮到很多机遇照顾家人。六岁开始侍候祖母和抚慰堂妹。大 宅院，门坎高，进出厅堂频繁，都要俯身在门坎上爬滚翻过，不知跌倒多少回。 终于震动头脑，引起听力障碍。从小“耳聋”，受个别邻里欺侮。四角井某人， 见面就讥笑“耳聋妹，不惊鬼”，伴着肮脏言语。她长大了也懂得生气，一次顶 嘴回答她“耳聋不怕鬼，鬼会抓你”，这便是她唯一的反抗行为。 9岁进学堂四个月。 祖母死后，全家人都说“这孩子聪明伶俐，要送去读书。”春季插班生，读到端 午节就失学了。1954年五月初三凌晨东方鱼肚白，可爱的弟弟诞生了，弟弟诞生 那天，无法形容的欢喜。她跑去溪乾请到郑姨娘来接生，姨娘年近古稀，扶她来 到家中。从此多出许多家务事，妈妈添了弟弟撇下一些事都需要她来帮。她必须 辍学。 她虽然失学，还坚持学期考试。堂姐全珍已念三年级，见她在家忙中偷闲自学， 很受感动，时常来为她辅导。学期考试去参加，语文考80多分，数学得90多分。 9月新学期，再无法报名了。失学了，真真舍不得，看到同学上学，默默伤心流泪 。洗着衣物，心想读书，想啊想啊，不觉一串串热盈盈的泪水如断线珠子落在自 己手背上，温痒痒的一惊，提醒自己止住哭。 六月收成季节又到了，妈就去下田。明妹和胞弟各躺一只没脚的摇床。她哄弟弟 又哄明妹。一边为弟妹喂食，一边还向“双生仔依祖姆”学编斗笠。一边还坚持 自学，堂姐为她辅导功课。她不进校门，每题数学都会做，也是天资特别聪颖； 遗传她子女，数学也特别好。 11岁时，农村普及速成夜校，扫除文盲，寡妇关依容姆当选妇女代表当干部，学 文化，热情高，晚上携她一道上学，她帮助依容姆记生字。二人结对子，学习进 步很快，从此结成忘年交。洁出国以后，每次回乡省亲，都给她物质和精神慰问 ，直至1996年老人享寿90多岁逝世。 13岁那年，1958年9月公社化运动，去城关小学读书。洗衣服任务没有减，需要安 排时间，需要更加用力擦洗，加快速度，起早洗，8点之前洗好，摊晾好，赶得及 上学。 有时衣服换得多，8点洗不完，先搁在溪边宗亲大厅门内，钻进县政府后门，穿过 县政府抄近路去城关小学。县政府食堂工友见了赞叹“显欠仔孙年纪小志气大， 帮大人做事又兼读书，都是洗衣裳赶不及上学，所以抄近路从这里走”。 到溪里洗衣服，当然会湿鞋，所以不能穿鞋，都是打赤脚。冬天，脚趾、脚板边 、脚后跟，都长满冻疮。连年冬天长冻疮，脚板一年比一年粗，一双脚刻上一道 又一道裂隙，皮肤没有油性，粗糙得像锯齿，袜子一穿就划破。 节假日和放学时间都在突击劳动，自觉主动帮助家长干活，见什么帮什么。手不 停干活，头脑不停默记默念功课。节日文娱活动都没有时间参加，学校组织“远 足”总是请假，也没有空闲时间与女同学一起玩耍。 祖父50多岁时首次青光眼。父亲回忆：“头一天一切正常，下午近二点，大家才 从田间回家吃午饭，只听老人家说‘什么时候了，天黑洞洞的’。大家以为老人 家眼睛疲劳了，不料他双目失明。眼睛看不见，心情不好，暴躁易怒，有时自言 自语“一生做善事，如何会‘光瞎’”。说着用力擂打自己，气愤不平。肝火易 躁。她又为瞎子祖父带路。 过几年，祖父第二次眼病发作，眼病眼痛加倍厉害，心情不好，饭捧到他面前常 常推开不吃。像孩子般哭诉流涕，念叨“我看不见，没脸见人，不要劳驾亲友来 探望我”诉罢哭，哭罢说，令人伤心同情。 洁为祖父做卫生，洗手脸，剪指甲。安慰祖父，携祖父散步，劝祖父饮食。 童年环境，为她秉承长辈优良传统提供充分的实践机会。造就她助人为乐，无私 奉献、勤劳自守、奋发上进、藐视困难诸般美德。打造她排除万难铸定成功的底 质。 现在她花甲出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为父母养老送终，誉满乡闾，远在异国 而年年回乡省亲祭祖。每逢家乡公益事业，无不慷慨捐献。子女培养高学历，融 入主流社会。帮助里外亲友十七人学业成功，事业成就。 珍洁的人生花树，正在日益灿烂辉煌，光耀周遭。六岁到六十余岁，她总是不断 的操劳，为家庭为家族为社会，做出贡献。 高宇彤 林宝珍 2005年清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