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根先生访谈录 ——餐风履浪 先苦后甜 1933年我出生在猴屿张家后街一个农民家庭。不久父亲赴新加坡谋生，祖父种田 养家，一家人克勤克俭过日子。 1941年、1944年日本侵略军两次入侵闽江口，日兵侵入亭头镇见物品就抢，见妇 女就非礼，见男丁就打。猴屿乡亲闻讯，都四散躲藏。南洋也已沦陷，父亲回到 家中。祖父、父亲携全家人逃进萧宅山老许溪，在山林间搭起简易草屋，村民们 分别男女打统铺避难。鬼子来了就进山，鬼子退了就下山。十一岁那年，已经能 听懂大人的教导：国家要自强，民族要振兴，做人要自立，从小当立志。日本仔 也是人，为什么怕日本仔更甚于怕鬼？国家落后，百姓吃亏。 1946年，祖父逝世，父亲出远门。我13岁失学务农，开始耕耘田园，经过两年磨 练，牛犁枷耙件件农活都上手。15岁的孩子一手扛着犁，一手牵着牛，乡亲都称 赞“好把式”。 1952年土地改革。猴屿乡按照农民人口分农地。人均耕地0.85亩。我父亲在新加 坡当海员，被算为“番客户”（华侨户），1名番客应扣除分田人口三口半，当时 我家4口：母亲、我、弟、妹，姐已出嫁。全家都算侨属人口，没有分到田地。我 这个13岁务农的“好把式”刚刚20岁就“失业了” 1952年，父亲从美国回家，为我筹办婚事，旧房翻新，建成楼房。1953年春季， 为我举行婚礼。我13岁务农，没学其他手艺。当时在农村，既没有耕地，又没有 学土木手艺，很难找到工作。我实在不愿游手好闲，立志实现童年就有的自立富 强的理想，宁肯放下新婚燕尔，奈何舍别家人，当年冬天，只身前往香港谋生。 最初十余年，在船上担当不同岗位职务的船员水手，以农民的勤劳勇敢完成每一 项体力劳作，为了领会工友分派的工作和规范指导，专心学习英语，专心工作， 专心研究每个工种的工作怎么做好。不计工薪多寡，这是老板的权，自己做不了 主；自己能够做主的唯有立志把当日手头工作做到自己和他人都满意。 最初工薪不高，1954年，每月薪金12.5英磅。家里有父母、妻子、妹妹，弟弟念 书，成绩优异读到高中。自己刚到香港一年待业时间负的债要还。赚的钱不够正 常开销。 1960年，月薪12.5英磅。刚好兑200元港币（1英磅兑16元港币）或兑85.4元人民 币（100元港币兑42.7元人民币）。当时家乡的大学生分配当干部月薪只有56元。 我这份收入，在1958年之前可以买800市斤谷子。 可是在1960年前后，祖国遇到天灾加人祸的困难时期，“米珠薪桂”，一市斤大 米5元人民币，还不易买到。我的月薪只够买高价大米17.08斤，家乡有父母和胞 弟一家，寄回家的钱不够补贴粮食。当时家乡每家乡亲都缺粮，亲友遇着，第一 句招呼便是打听“口粮分配多少斤？”每月能吃上24斤大米便是吃商品粮的居民 户口，令人眼红，农村都达不到这个水平。把钱买粮食最贬值，家庭人口养不活 。怎么办，就要变通，在香港买了皮衣、羊毛衫、棉布、化肥、糖精、食油之类 ，寄回家乡换粮食，或把衣料向渔民兑换小鱼小虾充饥。 1960年回到家乡，亲眼看到乡亲们真的连饭都吃不饱。当时普遍缺乏营养，越缺 粮偏偏越爱多吃，一餐吃得下一市斤大米炊的干饭，不像现在鱼肉佳肴吃多了， 米饭吃一小碗就饱。华侨回来，办理临时户粮关系，月供应大米28斤，乡亲都羡 慕。出门没粮票很难吃上点心。 1978年三月廿一父亲逝世，享寿69岁。母亲与父亲同庚，1974年四月廿四逝世。 这时家里有继母与胞弟一家。 1954-1965年，在船上当上不同职务的船员，直到担任“头人”。1965-1974年当 不同职务的船副，即叁副、贰副、壹副。 为什么能当上“头人”？勤劳勇敢智慧是所有华工的共同特点，为什么没有每个 华人都当“头人”？我的特点是苦心学习英语。我认为要做好工作，个人力量有 限，合作是成功的要素。语言则是合作融洽的工具，必须虚心向英国船员学英语 ，为了能够胜任各项工作。 当头人之后，与船长经常接触。船长肯教，我以勤学实干的主动精神相结合。船 长推荐我当叁副，我不敢接受，请朋友商量。得到朋友的鼓励赠言：“中主人意 便是好工夫，中意你做你就做，不中意你爱做也没机会做”；“世上凡事学而知 ，没有天生能人，不敢闯则永远没机会学，也就当真不会做”。我认真去做，边 学边干，边干边学，不懂就问，问了就记住，就在实践中运用，遇到困难就主动 去找内行的工友请教；一时无法解决的，不灰心，多找同事请教；疑难时不敢自 作主张，请示船长，不等出了问题才请示，而是及时请示，所以从来没有出过事 故。 有人帮助是机遇，“把握机遇，虚心学习，立志自强”是立身法宝。当叁副期间 ，受到英国船长CApt.D.W.BLARES严格带班训练。我每日上班，他就跟上驾驶台， 不拉闲话，系统讲解航行操作规范，靠岸事务规程，不同国度不同码头的特殊规 矩，言传身教。 做人应该具有感恩的良知，遇着了诲人不倦的良师，就应该以刻苦学习来回报， 否则，不但自己失去提高技能本领的机会，也是不尊重良师教育劳动的最严重的 不礼貌和不谦恭态度。我如是想，如是做。上班认真听，认真操作，努力学习， 争取一招一式准确规范；下班自学，在头脑里“过电影”温习，增强记忆；对普 通常识应知应会的业务规程，不厌其烦重温强记，严格自律，正确施为。这一年 的跟班，边学边干，一对一严格培训，对我往后航海管理业务，打下坚实基础， 所有东家都满意。 1974—1992年当船长。1992被新力航业（管理）有限公司荣调上岸升任总船长。 1994年自知年老，辞职退休。 其间航行到全球各大洲大洋江河湖海，多次沿着郑和当年航线，航行到过西印度 群岛，到过郑和和后来哥伦布1492年发现的“新大陆”，不断往返通过巴拿马运 河、苏伊士运河，到达世界近百个国家和不计其数的地区港口，联络到各行各业 运输业务。 在海上生活40年，备尝辛酸苦辣淡。退休之后又到欧美及祖国各大名胜区旅游。 所见人物风流，社会繁荣，五福皆享，可谓夕照晚景艳阳天。述此献给家乡村志 。 张子根口述 高宇彤整理 2006年国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