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回馈·丙戌集》后 2006年秋天,高宇彤同志送来《回馈·丙戌集》书稿,请我审阅并作序。被我迁 延了一些时日。其中抗日故事和民间采风两部分文稿,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与 思考。 日寇二度沦陷长乐,夺走了我安逸的童年。日兵第一次入侵长乐县城那天,父亲 赴榕未回,母亲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牵着七岁的我,往山上逃跑,我还背着几斤 大米。听到从县政府里传来的枪声,心里直哆嗦,双腿迈不动。傍晚回到家里, 见到邻近的大厝里,老百姓尽被日兵驱赶出来,衣物家具也尽被抛到空地上,腾 出空房子,驻扎满了日兵。同时,为了军事联络,日兵还把各座隔墙推倒,到处 残垣断壁,犹如经过强烈的地震一般。日兵日夜站岗放哨,嗷嗷吆喝,闹得鸡犬 不宁。我在幼小的年纪却饱尝到战乱之苦。 第二次沦陷时,日酋中川中尉率416大队第4中队士兵140人,携重机枪2挺,轻机 枪6挺,步枪126支,手枪4支,进驻我龙台郑氏宗祠和上巷舍人庙。宗祠大厅被拆 通饲养军马,厅中供奉的历代祖先木主尽被劈作柴烧。马粪火烟,秽气冲天,亵 渎了我祖宗神灵圣地。数天后,宗祠西边守祠人的房舍和建于清乾隆初年的礼房 支祠,其楹梁大木均被日兵拆下,派伕运往六平山构筑战壕。龙台郑氏始祖坟墓 周边,明正德间种植的古老的风景林,亦尽被日军砍伐去,锯成段木修工事。还 有一座祖坟在利洋村,也有一片风景林,被日军看中,已开始采伐。经过一番疏 通,族人终于答应用四两黄金打造一只特大手镯送给日兵队长,他可戴在臂膀上 ,拉下袖筒,谁也看不见。这一招果然生效,日兵贴出告示,保护这片古林。 在这次沦陷中,我父亲差点被日兵劈死。我家妇女老幼已经转移到他处去避难, 只留下父亲一人看家。一日,两个日兵破门而入,翻缸倒柜到处搜寻粮食,见到 壁上挂着一顶嵌有青天白日帽徽的黄色帽子,以为是中国军人家属,霎时凶神恶 煞般举起马鞭刀,架在父亲脖子上。父亲连忙摆手解释,并写字代言:“此是小 孩在学校读书戴的。”日兵把帽子往父亲头上重重地一叩,确实套不上,才把马 鞭刀从父亲肩膀上收回。原来这是我在吴航小学读书时戴的童子军帽。 中国人民在抗日战争中以鲜血和生命写下了可歌可泣的史篇。我堂兄郑义懿在中 国军队服役,在闽侯县白菜地方狙击日本侵略军激烈的战斗中殉国。事后,他的 连长写信给我伯父郑资珠,告知那次战斗情况,我军弹尽援绝,堂兄被俘,最后 被日兵肢解而死。我族叔郑资营在长乐五里洋围歼日寇的激烈战斗中,右腿中弹 负伤,抢救回家,族人把他掩藏在六平山麓果树林里。因缺医缺药,只用桐油渣 外敷,伤口感染溃疡,一个多月后为国捐躯。 我很想将所经历的事编写一本像宇彤同志所写的这样的书,但时间总是为他事所 挤,而未能实现。 凡有此类经历和见闻的老人,事隔60多年都已年逾古稀,健在者少,辞世者多。 能将这类史料详之笔下者,更是凤毛麟角。宇彤同志勤于采访、搜集并撰写成文 ,把长乐人民八年抗战时期的一些史料保留下来,启迪后人,这真是一件难能可 贵的事情,也是一项很有意义的举措。我多么希望经历过这段历史的老人,能在 桑榆晚景中更好地发挥余热,自己提起笔来写些东西,把长乐这段历史传授给下 一代。或是由于时代局限,自己文化程度不高,亦可借助年轻人的笔,通过自己 的口述,将当年发生在身边的事记录下来。这样做,一则可更多地保留这时期丰 富的地方史料,再则又可让年青一代从写的过程中深刻地了解这段悲壮的历史, 领受到活生生的爱国主义教育。 书中“采风”部分,好似魏晋以后的笔记小说。以故事形式娓娓道来,其中包含 着丰富的史料。为什么有的文章不入编“史话”,而入编“采风”呢?我深知作者 的用心,这样写可以自由些,并可以更多地保留口述者的原味。这亦足以窥见作 者对史料负责的态度。史料是严谨的,谈资是随意的。稿中的谈资不乏史料的成 分,有很大的参考价值,这就是此书“采风”部分文稿的特色。 多年来,宇彤同志致力于地方史料的搜寻与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绩。现在他的 《回馈·丙戌集》又将付诸梨枣,这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他同我交游甚密,向我 乞序再三,我体悉其诚意,怎敢以不文辞?故书数语于简端,以代序云。 郑义润写于鹊溪书舍 2006年11月29日 |